家风故事丨竹韵廉心
初冬的周末,阳光照得人暖暖的,本打算去甩两杆的我,被母亲的一通电话改变了行程。
“周末,你和琪琪来家里一趟吧,让家里热闹一些,你爸刚退下来,还没适应......”
母亲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已从她的欲言又止中探得一二:父亲退出员额法官后,家中安静了许多。不再细想,我赶紧叫上女儿琪琪就往家里赶。
家中小院这些年被母亲打理得旺盛,花团锦簇、金桂飘香,尤其是院里那一排径直的竹子,自成一番风趣。
“爷爷奶奶,我回来啦!”母亲早已等在门口,稀罕地抱起了女儿,我紧随其后走进小院。
见我们来到,父亲微笑着从那把磨得光润沉实的老藤椅里起身,藤椅不稳往后微仰,父亲一个踉跄,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爸,这藤椅晃晃悠悠的,换一把算了。”听闻此,父亲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手掌下意识抚过扶手,藤椅竹丝匀细,经纬交错,是爷爷当年亲编的手艺,椅背微倾的弧度恰好支撑父亲有些佝偻的腰背,扶手上一道微凸的坚硬竹节曾支撑过他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伴他顶住过多少暗流里的软硬利诱。
父亲淡淡回道:“人不如新,器却未必胜旧。这老伙计筋骨坚实,懂我身体的每道弯折,伴惯了。”
我读出了父亲言语里的意味。几年前父亲还在位的时候,就有人带着所谓昂贵的“金丝竹”上门,想替他定制一把更合用的椅子。当时我在场,送“金丝竹”的刘叔,是一名律师,同时也是父亲正在承办的一起案件的被告代理人,此前我已听闻,刘叔的当事人大放厥词,说这官司他赢定了。所以我猜刘叔此举,是来替自己的当事人“打点”的。
我能猜想到的,父亲自是早已洞悉,他严厉又疏离地回绝了刘叔,声音低沉却锋冷:“把你的‘心意’拿走,这院门,你也不要再踏进来了。”
刘叔走后,父亲用他那枯瘦的手指蜷在藤椅光亮的扶手上,郑重地对我说:“竹子中空有节,亭亭径直,人活一世,也得留些清白在骨子里。”我细细回味父亲的话,看着椅面那细密的网格脉络在他指腹下蜿蜒,如同这些年行走于复杂纠葛中的道道印痕。
我想起了昨晚快下班的时候,发小老李突然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边说边从包里掏东西:“知道你最近东奔西跑办案累,我公休回来带了点明前龙井给你解解乏。”随即从包里拿出了一精美的礼盒。
“哎呀!我是个粗人,也习惯了喝单位的粗茶,这细糠,我还真吃不了,哈哈。”我赶紧拿起礼盒还给他。
老李眼神闪烁,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不值钱的小玩意,给你尝尝鲜罢了,别那么紧张嘛!”
我收起寒暄,郑重说道:“老李,财政局不是我家,那是公家的,你惦记的那笔款项,我打不了招呼也不会打招呼,你按照请款手续正常走流程就好了,不用这样客气。”说罢,将礼盒重重地递到他胸前。
“你这......”老李还想说什么,我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喝粗茶,我心才安,才睡得安稳,老李,希望你也是。”
暮色四合,微风带起竹叶“沙沙”作响,把我的思绪带回。青花瓷碟盛着凉拌笋干搁在小木桌上,琪琪忽然跑进屋中,吃力地拖出一只歪扭的青皮竹凳:“爷爷!这个给你坐!”女儿拍着凳子咧嘴笑,鼻尖还沾着竹屑。
“这是奶奶教我做的凳子,用没上过油的竹子,奶奶说,这样做出来的凳子才透气结实、才用得更久!”
女儿的话如同一股清泉,滋润着我与父亲的心田。我轻轻摸着小凳棱角,指尖触碰的不仅是硬挺的竹骨,更是一脉不曾磨平、不可折断的坚韧。这未沾桐油、素净如初的青竹微光,沉沉压在身下,却稳稳承住了一个人毕生所有的重量,也悄然立直了一个人此后的时光。(天等县纪委监委)
编辑:林贵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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