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AA制
“最近大家加班都辛苦了,现在也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去对面的烧卤店吃饭吧。”这天晚上7点,马局长放下手里的签字笔,目光扫过项目办主任周洲和其他4名埋首改材料的同事。
以往加班后也常AA去吃烧卤饭,人均二三十元,图个快捷。周洲第一个应下来:“好的马局,我这就收拾东西。”靠窗的小李伸了个懒腰,嘀咕着“终于能蹭马局一次AA”,逗得几人笑起来,没人注意到马局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弧度。
刚走到烧卤店门前,卤汁香混着晚风飘过来,周洲正想问大家加不加蛋,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巷口钻出,肚子把西装撑得发紧,手里的棕色皮包擦着马局的胳膊掠过——“马局!真巧,您还没吃饭?”
是负责城西产业园项目的刘总。他搓着手递烟,打火机“咔嗒”响两下才打着:“我土菜馆就在隔壁,您带同志们赏脸吃口热乎的家常菜。烧卤饭都是预制菜,没营养。”
马局后退半步,夹着烟没点燃:“吃饭不合适,我们有纪律。”
“纪律我懂!”刘总伸手揽住马局的肩膀,力气大得让马局踉跄了一下,“都是自家腌的腊肉、河里捞的鱼,连油都是乡下榨的菜籽油,绝对不超标。”说着就往旁边拽,马局回头冲几人摆摆手,妥协道:“那就叨扰刘总一顿便饭,别点多了。”
周洲几人对视,小李碰了碰他的胳膊:“不是说AA吃烧卤吗?”周洲抿唇没说话,跟上前去。刘总的土菜馆就在第三家,门脸挂着红灯笼,木牌上刻着“乡味馆”三个大字。
“张姐!把‘莲韵’包厢清出来!”刘总嗓门洪亮。穿藏蓝旗袍的经理立刻迎上来,眼神快速扫过马局和周洲几人,笑着引路。走过一楼简约的大堂,上二楼时周洲注意到,过道包间门楣简单刻着“兰馨”“竹影”等名字,唯独尽头的“莲韵”包厢挂着木雕莲花,推开门他愣了——十五、六人的圆桌,墙上挂着红木框水墨莲花图,餐具是白瓷描金的,哪像吃家常菜的地方。
“刘总这店挺雅致。”马局坐下夸道。刘总笑着把菜单推过去:“您随便点,都是新鲜土货。”马局没接,只说“让厨房看着做”,转而跟刘总聊家常。两人竟是老乡,你一句我一句的,周洲几人插不上话,只能盯着茶杯发呆。
半个多小时后,菜陆续上桌。香芋扣肉浓油赤酱,手抓羊排孜然飘香,椒盐皮皮虾堆成小山,炝炒大闸蟹溢着蟹黄……最后是清蒸东星斑,鱼眼还亮着。周洲悄悄数了数,足有十五六道高价硬菜,手心里冒出汗来。
他掏出手机给一旁财务股侯亮发信息:“这叫‘家常菜’?东星斑都有,算不算违规?”
侯亮秒回:“肯定超标了,马局怎么不说话?”
周洲刚想再问,马局咳了一声放下茶杯:“刘总,菜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这规格我们也不敢吃啊。”
“马局放心!”刘总拿起汤勺要盛汤,“都是农户送的,不值钱!菜都做好了,不吃就浪费了。”
马局按住汤碗,指节泛白:“那这样!这顿饭我们AA,每人付100元,不然大家吃得不安心。”说着摸出手机,“刘总,让服务员拿收款码来。”
刘总愣了愣,拍腿笑道:“马局太见外了!一顿便饭哪能让您掏钱?”两人推搡了几个来回,刘总最终“妥协”喊张姐拿来收款码。周洲先扫了100元,侯亮和其他人也跟着付了,小李付完还小声嘟囔:“这‘简餐’吃掉我五顿烧卤饭。”
桌上气氛又热络起来,刘总让服务员抱来一坛酒,玻璃瓶上贴着“手作佳酿”标签,坛口封着红布。“村里老人酿的米酒,您尝尝。”刘总给马局倒了一杯,酒液微黄冒着细泡。马局抿了一口眼睛亮了:“这酒醇厚,比上次喝的酱香酒还顺口。”
快11点,周洲起身去洗手间,走廊灯光昏暗,快到吧台时,听见张姐跟服务员说:“把那箱‘飞天’装到马局后备箱,用‘手作佳酿’箱子套着,下面再垫个布包,别让人看见。”他脚步顿住,心脏“咚咚”直跳。回头透过包厢门缝,正瞧见马局正跟刘总勾着肩说话,马局悄悄把车钥匙塞给刘总,两人相视一笑。灯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莲花图上,像把那朵白莲花染黑了一块。
这事过去近半年,周洲都快忘了那顿“AA制”的饭,直到纪委的同志找到他:“周主任,半年前你跟马局去刘总的土菜馆吃饭,马局支付餐费了吗?”
周洲猛地想起吧台听见的话和马局塞车钥匙的动作。他如实说了,包括自己付的100元、桌上的十五道菜、还有那坛“土酒”,连小李的抱怨都没落下。组织提醒谈话后他才后知后觉:当时自己明明察觉不对,却因为“马局牵头”怕得罪领导,没敢质疑,差点成了帮凶。
后来单位开警示教育大会,宣读了马局的处分决定,投影仪上放着马局的忏悔录,还有那箱换包装的茅台酒,以及酒箱下一张50万元的银行卡——那是刘总感谢马局违规给项目的“好处费”。
“那天的‘偶遇’是我跟刘总提前约好的,AA制是演给下属看的戏,我根本没付款。”马局的声音带着哭腔透过音响传出来。
周洲坐在台下,手指把笔杆攥得发紧。此刻他才彻底醒悟——马局的“AA制”哪里是守纪律,分明是想用“人人分摊”的表象,给贪腐裹上“合规”的外衣。他们这些真掏了钱的“陪吃”,差点就成了马局的工具,成了掩盖龌龊交易的遮羞布上,不起眼却必不可少的线头。(柳州市鹿寨县纪委监委 )
编辑:林贵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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