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针脚里的光阴

来源:广西纪检监察网 作者:吕钰 发布时间:2025年08月27日 18:08 打印

老屋西墙下的缝纫机,总在午后斜阳里显出几分落寞。铸铁底座生了层薄锈,踏板边缘被磨得发亮,像块被岁月反复摩挲的琥珀。只要指尖轻轻拂过那枚银色机针,耳畔便会漾起熟悉的嗡鸣,混着外婆剪布时的咔嚓声,从记忆深处漫过来。​

 

那时的外婆总系着块靛蓝围裙,她坐在缝纫机前的样子,像株稳稳扎根的老棉树。邻居家的姑娘要出嫁,送来块粉红的确良布料,外婆便戴上老花镜,在布上比画着量尺寸。软尺在她指间灵活地翻卷,量到肩颈时总要叮嘱:“这里得松半寸,不然干活碍事。” 画粉线在布面游走,留下淡淡的痕迹。​

 

踩动踏板的瞬间最是奇妙。铸铁飞轮带着机针上下翻飞,线轴上的棉线抽出银丝般的弧线,穿过布面时留下细密的针脚。外婆的手在布料上轻轻推送,遇到转弯处便放慢速度,指尖压住布边微微调整,仿佛在与布料低声交谈。有一次我踮脚看她缝袖口,针脚走得笔直,像用尺子量过一般。“这线啊,得顺着布的纹路走,” 她头也不抬地说,“就像做人,得走正道,歪了就立不住了。”​

 

缝纫机抽屉里总藏着惊喜。各种颜色的线轴码得整整齐齐,剪刀和顶针躺在绒布垫上,还有个铁皮盒装满碎布头。外婆从不肯浪费一块布料,大些的拼成补丁,碎成指甲盖大的就攒起来,等到雨天闲坐时,便用浆糊一层层粘在木板上,晾干后做成硬挺的 “布壳”,纳成鞋底或是做成孩子们的沙包。“一针一线,都是庄稼人的汗珠子换来的。” 她纳鞋底时,银针穿过厚厚的布层,线绳勒得紧紧的,在布面上留下整齐的菱形花纹。​

 

我第一次拿起针线时,缝出的线歪歪扭扭像条蚯蚓。外婆接过布片,没说什么,只是用剪刀仔细拆了,重新起针。她的手指粗糙,指节因为常年用力有些变形,可捏着针时却稳得很。“你看,” 她让我凑近些,“针脚要匀,线要拉紧,心不静,手就不稳。”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银丝般闪着光。那天下午,她教我缝纽扣,缝到第三颗时,我的手终于不抖了,她便笑着把顶针摘下来给我戴上:“这顶针啊,就像过日子的靠山,能帮你顶住难处。”​

 

如今缝纫机还在老地方,只是再没人踩动踏板了。去年清明节回去,我掀开蒙在上面的蓝布,发现机针上还挂着段线头,蓝得像雨后的天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斑驳的黑漆、磨损的木纹,都成了时光的刻度。忽然想起外婆最后一次用它,是给我缝补牛仔裤的破洞。她的手已经有些抖了,踩踏板时身体微微晃动,可缝出来的补丁依旧平整。​

 

墙角的蛛网沾着些灰尘,在光束里轻轻晃动。我坐在缝纫机前,学着外婆的样子踩下踏板,飞轮缓缓转动,却再没响起那熟悉的嗡鸣。可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消失 —— 那些藏在针脚里的道理,那些关于踏实与珍惜的教诲,早已像棉线般,缝进了我的生命里。就像这台老缝纫机,虽不再运转,却在时光里站成了永恒的坐标,提醒我如何把日子缝得周正,如何让心在岁月里扎稳根基。(象州县纪委监委)

 

 

编辑:劳宛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