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公孙先生与瓜花大娘
公孙先生是最早到这个院子里定居的,他长得挺拔且俊逸,气质优雅而沉静,就像现在女孩子们都喜欢的忧郁王子那样。院子里也确实有女孩喜欢他。
女孩的家就在公孙先生的隔壁,她为此很是欣喜,这样近的距离,她不仅能常常看到窗外的公孙先生,甚至能听到他那若有若无的、细碎的声响。女孩就这样淡淡地被公孙先生吸引着,不经意地常常经过他身边。
终于,一天,女孩向公孙先生诉说自己的苦恼,诉说初涉世事的她看到的那些丑陋与不堪。公孙先生让女孩触碰他的手,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干净却隐藏着沧桑,纤细却充满了力量,冰凉却洋溢着生机。从那以后,女孩开始收集公孙先生的一点一滴,她用相机记录他不同的表情、所有的侧影;她把他遗落的扇子当成寄给她的明信片,把那扇上娟秀细致的脉纹当成写给她的诗句;她把对他的感情,用女孩子绵密的笔触,记录在只有自己看的笔记本里。她远远地、久久地注视着公孙先生,觉得那就是她向往的正直与善良的化身。
公孙先生是一棵银杏树。
瓜花大娘是新搬进院子的,乍看上去挺朴素的,身上穿的到处都是破洞,也挺亲和,见了谁都像见了熟人一样,不消半天的光景,就能热闹地攀谈起来。住在隔壁的女孩却不太喜欢她,女孩总觉得她活像个八卦婆婆,说不好哪天亲和就变成了侵占。果然,没到半年,瓜花大娘就已经把茶花姐姐、蒲葵哥哥变成了自己人。这时,她看见了公孙先生。她羡慕公孙先生修长挺拔、干净俊美,越发反衬出她的粗矮肥糯和破陋不堪。瓜花大娘想,只要攀上公孙先生,自己也可以高高在上了,自己也能有优美的身姿了。于是,一个黄昏,瓜花大娘向公孙先生伸过去一只手,手上戴着朵黄花。公孙先生低头看看那朵黄花,从破洞的花瓣里爬出一只黑色的小虫,拍拍翅膀飞到了瓜花大娘的另一朵黄花里,公孙先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忧郁的眼光投向远方。
瓜花大娘是一丛丝瓜。
虽然瓜花大娘是那样卑贱,可是她具有排山倒海的攀爬力和颠倒黑白的覆盖力。她用她的千百只细细的触手吸附在公孙先生的躯干上,贪婪地汲取养分;她张开一片片毛茸茸的如同破伞般的叶子,霸占了原本属于公孙先生的阳光,一点点将公孙先生笼罩在她的阴影下。公孙先生变瘦了,萎蔫的涩涩的叶子耷拉着。院子里的人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样下去,这棵树可是要毁了呀”。于是,有管理人员来了,可是瓜花大娘是谁呀,她三言两语,外加一篮新鲜水嫩的丝瓜就把人给打发走了。曾经有几次,女孩想伸手帮帮公孙先生,可是刚一靠近,从瓜花大娘身上爬出来的那些可恶的黑色小虫就向她袭来,女孩惊叫着跑开了。渐渐地,人们习惯了院子里有这么一株奇怪的植物,只是偶尔有人若有所思地说:“这院子好像不如以前漂亮了。”
这年秋天,瓜花大娘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她踩着公孙先生,已经攀到了最高点,瞧,她高高在上,她身姿俊美。可仔细一看,她张牙舞爪,她老态龙钟。公孙先生被死死缠住,长期的缺乏光照和营养不良使得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无法再像往年那样洒脱地扬起金黄的扇叶,他只能佝偻着身体,掉下一片片枯萎的泪。
冬天,公孙先生陷入了深深的昏迷。恍惚中,他又听到院子里的人们曾给过他的无数的称赞,他又看那个透过窗户望他的女孩。他想起那个女孩曾向他诉说世间的丑陋,于是他让她触碰他的手指,让她感受生命与美好。
这天夜里,女孩翻开笔记本,回忆公孙先生的点点滴滴——他原是个儒雅的君子,他的无言的鼓励,曾教她无视那些世间的丑恶,坚持正直与善良的自我;可是如今,儒雅的君子被罩上丑陋肮脏的外衣,几乎要被世人抛弃。突然,女孩醒悟了,她提起笔,在本子里用力写下:与丑恶同行,仅有正直与善良是不够的,还需要勇气与战斗!
第二天清晨,女孩推开窗户。瞧,春天刚刚来到,女孩穿上劳作服,拿着园艺剪,出门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柳州市纪委监委)
编辑:杨意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