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查处贺州市政协原副主席毛绍烈腐败案纪实(六)
利剑出鞘惩巨贪
——查处贺州市政协原副主席毛绍烈腐败案纪实(六)
六、权力买卖
令调查组拍案惊奇的,还有毛绍烈和陈明(化名)之间的权力买卖。
陈明,50 出头,小学文化,是个地道的农民。改革开放后闯荡江湖,居然闹出了点名堂,混成了农民企业家——贺州市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负责人。
在与毛绍烈的权钱交易中,陈明是个大手笔,也是毛绍烈在调查组工作点最先交代的行贿人。
这个农民企业家,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他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歪理,知道用钱去买官员手中的权,再用官员手中的权为自己赚钱。作为感情投资,从2006 年至2011 年,每年的春节、中秋节,陈明都会送点钱给毛绍烈。陈明送钱给毛绍烈有个谱子: 春节送3 万元,中秋节送2 万元,5 年共送了25 万元。
本来, 毛绍烈吸取了一些贪官落马的教训, 自己定了个调,就是少和甚至不和本地老板有什么经济来往。但陈明执著的感情投资,令毛绍烈对他另眼相看了,觉得陈明这个老乡可以交往,可以用手中的权去套取他赚到的钱。至此,双方达到了权力和金钱上的互通互利,实现双赢。(作者随记:中国是一个资源和资本短缺的发展中国家。改革开放这些年来,有一种特殊的现象,无论是财力雄厚,还是身无分文,有了项目,有了指标,就有了发财的资源或资本。而这些项目、指标,由政府调控、审批。因此,也就一地难求,项目难找,指标难觅。一些官员特别是手中掌握地皮、项目、指标审批权的官员,成了不法商人和私营企业主银弹进攻的对象,他们就有了权钱交易的风险。这种官员一旦失去了自律自控,便陷进权钱交易的泥潭中不能自拔。权力腐败的本质特征,就在于权力被当做商品一样在无形的市场上私买私卖。买方换取的是资源、资本,卖方换取的是钱财。)
陈明成了毛绍烈放长线钓的本土大鱼,他们的交易也成了权力买卖的典型案例。
2005 年11 月,陈明在南宁的东盟博览会上得知广西一品陶瓷厂土地公开拍卖的信息。这家陶瓷厂在贺州地界上。陈明看到了其中的7 5 亩土地潜力,便在2006 年初成立了贺州市一个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并以房地产公司的名义参与竞标,并在当年的12 月中标。由于陶瓷厂的职工闹事,陶瓷厂的75 亩土地一直无法过户到陈明名下。陈明不得不用了近三年的时间,通过司法程序并花了近2000 万元资金安置陶瓷厂职工。
开工建设小区项目工程还需要市政府的批文。可是,申请过户的材料报到了贺州市政府后好几个月都没有下文。陈明知道通关要花钱。2009 年上半年的一天晚上,他先准备了两盒茶叶,把其中一盒的茶叶抽出来,再放进8 万元人民币。然后打电话给当时分管城建、土地的贺州市政府副市长毛绍烈,说带他去兜兜风。毛绍烈知道“兜风”的含义。
当晚,陈明在贺州市委大院后门某国际城附近接到毛绍烈。陈明一边开车一边和毛绍烈讲,他在这块土地上已投入了2000 多万元,时间拖了很长了,一直没办得土地过户手续,他支付银行利息的压力很大,请求毛绍烈尽快给予批复。毛绍烈听后不做声。
不做声,就是待价而沽,就是“钓鱼”,就看你出多少钱了。陈明对毛绍烈的这一套,早有所闻,也做了准备。车转到贺州市委大院后门时,毛绍烈有点不耐烦地说:“停车。” 毛绍烈下车时,陈明把那两盒茶叶递给毛绍烈,说:“这两盒茶叶给你,别拖那么长时间了,快点。”毛绍烈就说:“得了。” 提着那两盒茶叶离开了。两个茶叶盒里其中一盒是真的茶叶,另一盒陈明放了8 万元现金。
过了半个月,陶瓷厂75 亩土地的过户手续还是没有签批下来。陈明猜想,可能是自己送给毛绍烈的钱不够。不得已,他又准备了8 万元现金,一天晚上又打电话约毛绍烈兜风。转了一圈后,毛绍烈要下车,陈明说:“这个礼拜不帮我批下来我要骂你了。”毛绍烈说“得了。”接过陈明递给他的一盒真茶叶和一盒放有8 万元现金的茶叶盒离开了。过了两三天,陈明就拿到了陶瓷厂那块地的过户手续批文。
陶瓷厂旁边还有25 亩土地要开发,陈明的公司不费什么周折,便获取了这个项目。方式方法如出一辙,只是每次送的钱几乎翻了一倍(15 万元),两次送给毛绍烈的钱共30 万元。装钱的盒子不是茶叶盒,而是脐橙纸箱。毛绍烈得了30万元后,便畅快地说:“得了,很快的了。”果然,这块25 亩土地开发批文很快就批下来了。
几次交易下来,陈明对毛绍烈那一套“钓鱼术”有了独到的领悟。每到要毛绍烈的批文之类的节点上,他都如法炮制,屡试不爽。
从2006 年开始,陈明在贺州市内陆续投资兴建了四座水电站。但是,陈明的四座水电站中有些员工没有上岗证。2010 年上半年的一天,上级领导来检查时批评说,贺州市有很多水电站,没有一个专门的水电培训中心。陈明听了以后,又看到了潜在的商机,即向毛绍烈提出他要在贺州到梧州公路旁边的羊角山一块50 多亩的土地上建设一座水电培训中心。陈明以贺州市一水电开发公司的名义,打报告给贺州市政府,申请建设用地。
这份报告自然是石沉大海,无声无息。分管城建、土地的副市长毛绍烈没拿到好处费,怎么轻易签发批文?陈明还是猜到了。还是老办法,约毛绍烈出来兜风。在车上陈明问毛绍烈,他是否支持水电开发公司建水电培训中心。毛绍烈听了又不做声。陈明就问毛绍烈,你是不是想入股?这正是毛绍烈不做声的“潜台词”。毛绍烈一听,马上说:“好啊。” 陈明接着问毛绍烈有没有钱入股。毛绍烈当然说没有钱。陈明就说,你要是想要干股的话,这样不安全,我直接给你点钱算了。毛绍烈不做声。陈明知道他是同意了。
钱不到位,毛绍烈还是把陈明的水电开发公司的用地报告放在一边。陈明就从公司的保险柜里拿出60 万元现金,用一个布袋子装好。
2010 年上半年的一天晚上,陈明打听到毛绍烈在贺州某学院打羽毛球。毛绍烈打完球后,陈明打电话约毛绍烈见面。毛绍烈上了陈明的车后,对毛绍烈说,这个水电培训中心你就不要入股了,我送你点钱吧。说完,陈明就把装有60 万元现金的布袋子送给了毛绍烈。毛绍烈把钱装到他的羽毛球包里,然后背着羽毛球包愉快地走了。过后几天,毛绍烈就签批了陈明的水电开发公司关于报建培训中心的报告。
2010 年下半年,陈明在夏岛村开办村办混凝土搅拌站,企业用地报告送上去后,预征地批文和规划批文一直没有批下来。陈明没办法了,因为当时他的设备已经买回来了,放在那里不能生产导致亏损。陈明就找到了毛绍烈。陈明对毛绍烈说,你帮想想办法,这是个村办企业,是市政府、自治区政府和国家号召建设的,在哪里都应该予以审批的,你还卡它干什么?
毛绍烈卡它干什么?卡它要钱!钱不到毛绍烈手上,不卡才怪!
2010 年下半年的一天晚上,陈明约好毛绍烈出来兜风后,
先从公司保险柜里取出15 万元现金,用一个空脐橙纸箱装好,然后开车接到毛绍烈一起兜风。回到市政府后门的某国际城附近时毛绍烈下车,陈明叫毛绍烈将东西拿走,并请毛绍烈快点批复他申请的村办混凝土搅拌站的报告。毛绍烈听了后就把这个装有15 万元现金的脐橙箱子拿走了。陈明见他拿了装钱的纸箱后又特意说:“你审批快一点,我的设备都买回来了,你就不要拖了。”毛绍烈拿了箱子没说什么,很快就下了车,然后将这个装有15 万元现金的纸箱抱到他的车上就离开了。过了一个月左右,混凝土搅拌站申请报告就得到批复了。
陈明和毛绍烈更大的交易还在后头。
20 世纪90 年代初原贺县糖烟酒公司向工商银行贷了460多万元,由原贺县财政局担保,这笔贷款一直不能归还。工商银行委托长城资产管理公司对这笔贷款进行追缴。原贺县财政局核算包括安置糖烟酒公司职工、偿还银行贷款等一共需要860 万元,但糖烟酒公司所有资产只有400 多万元。原贺县财政局和贺县糖烟酒公司联合发布公告,说要拍卖贺县糖烟酒公司所有资产,但一个月了都没有人愿意接手。2000年,长城资产管理公司把县级贺州市政府告上了法庭。
开庭前几天,原县级贺州市领导找到陈明,叫他帮忙出资860 万元解决贺县糖烟酒公司的问题。陈明提出,糖烟酒公司的资产一共才400 来万元,我出这么多钱怎么做得来?市领导就承诺补偿一块50 亩的土地给陈明。在陈明出资的860 万元中,有500 万元是用于解决原贺县糖烟酒公司职工安置问题的,剩余的360 万元,从缴纳50 亩土地的土地出让金中还给陈明。
陈明当时看到市领导都亲自出面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就同意借860 万元给县级贺州市,并把钱转到财政局了。过了几个月,原贺县筹备撤县改市,土地就不给动了,500 万元的职工安置费通过拍卖糖烟酒公司的所有资产归还给陈明了,但原来商定用50 亩土地出让金归还剩余360 万元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管了。
这360 万元足足拖了陈明10 年,直到2010 年下半年,有一次开市政协会议,已经当选市政协委员的陈明在会上放了一炮,指责市政府说话不算数,他借钱给政府的事现在没人理了。会后,市政协领导就向所在辖区领导提出原糖烟酒公司改制的时候,陈明曾借给原县级贺州市政府860 万元,要所在辖区政府处理好这件事。之后,陈明打了一个报告给所在辖区政府,并附上了当时借钱给糖烟酒公司的所有材料,再由所在辖区政府打报告给贺州市政府签批。贺州市政府同意解决原糖烟酒公司的遗留问题。
市建规部门按照市政府的决定,另找了一块148 亩的土地出让,用出让金归还欠陈明的360 万元及利息,报市政府审批出让。但当时的分管副市长毛绍烈一直不签批。陈明在2010 年下半年的一天晚上主动找到毛绍烈,约毛绍烈坐他的车去兜风。在车上,陈明请求毛绍烈帮他解决糖烟酒公司欠款的遗留问题,并问毛绍烈为什么迟迟没有签批,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绍烈故伎重演,不出声。当时陈明觉得有谱了。陈明试探地问毛绍烈,你想要多少钱?毛绍烈说这件事情换了好几届领导没有人理了,这笔钱连利息一起算的话估计有五六百万了,如果我不管的话,你就是白丢了。算完之后,毛绍烈狮子大开口,反问陈明:是不是一个人一半?一个人一半,意思是毛绍烈要300 万元才批发这个文。陈明一听,傻眼了。本金才360 万元,毛绍烈要300 万元,太多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利息。但陈明转念一想,如果不送钱给毛绍烈,估计连本金都拿不回。无奈之下,陈明就说,给你100 万元行不行?毛绍烈当时没有说话,陈明知道他是默认了。
过了十多天,即2011 年元月,毛绍烈签批了市政府关于同意市建规委出让148 亩土地,利用土地出让金(约600 万元)归还欠陈明的360 万元以及利息的会议纪要。陈明知道这个会议纪要的背景。一天晚上,陈明约毛绍烈见面。在陈明的车上,陈明问毛绍烈要那么多现金安不安全,他老婆知道了怎么办,最好不要让他老婆知道。毛绍烈听陈明这么说,就要陈明办一张银行卡给他,但不能用他和陈明的身份证来开卡,因为这样很容易被查出来。陈明就提议,用他儿子的身份证来办一张银行卡,因为他儿子在南宁工作,别人也不是很清楚,不容易被发现。
之后,陈明叫他儿子在南宁的农村信用联社办了一张银行卡,陈明在贺州往那张卡里面转了110 万元,其中,有10万元是给他儿子从南宁购买陈明办公室装修材料的,100 万元是送给毛绍烈的。
陈明儿子办好银行卡后,拿回贺州交给陈明。过后几天,陈明约毛绍烈出来兜风。在车上陈明把那张存有100 万元人民币的银行卡交给毛绍烈,并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了毛绍烈。由于是送银行卡,并且是用儿子的身份证办理的,陈明担心出事连累他儿子,就对毛绍烈说,这张银行卡存有100 万元,银行卡的户名是用我儿子的名字开的户,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让他老婆知道。陈明还特意跟毛绍烈讲:“我儿子是不知道我将这张银行卡给你的,如果你让我和我儿子去坐牢,我就对你不客气。”毛绍烈听了后说:“得了,你放心,就是我自己知道,任何人都不会说。”
虽然毛绍烈信誓旦旦,陈明还是不放心。在毛绍烈出事前个把月,陈明打电话问毛绍烈,那张银行卡放好没有?毛绍烈说他收好了,放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放心吧!
(作者随记:毛绍烈把那张卡放在什么地方?他又那么自信人不知鬼不觉?下文将在适当之处加以披露。这里先说一说那张卡的插曲。)
但是,对那张银行卡,陈明的心一直悬着。2012 年3 月22 日下午,陈明知道毛绍烈被自治区纪委带走后,很害怕他供出那张卡的事。他当时想,毛绍烈说他把银行卡保管得很好,可能那100万元还没有用过,如果他通过挂失重新办一张新卡,把钱取出来,就算毛绍烈交代了他也不怕。他就叫他儿子在南宁马上办理挂失手续,并当场补办了一张银行卡。他儿子通过查询,发现那100 万元还在。正好那天是周末,办完卡的当天晚上他儿子就回到了贺州。第二天,陈明让儿子从那张卡里面转了5 万多元去买了一辆微型车,另外还叫儿子取出4 万元作为生活费。随后的星期天,陈明上南宁办事需要用钱,就叫他儿子从那张卡里取了1.8 万元交给陈明用。因为陈明怕毛绍烈交代出那张卡的事,追究他和他儿子的责任,只花了十来万元,就不敢再取钱了。
(作者随记:毛绍烈对这段插曲浑然不知,还以为那张卡平安无事。在腐败链条中,各个环节的相互算计,贪官显得弱智可笑也可悲。)(待续)
编辑:林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