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中心三楼的科长办公室内,李明白正在翻阅各机动车检测站提交复核的检测报告。这是他升任H市车管所机动车检测监管科科长的第三个月,晨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越过窗台上的那株君子兰,斜斜地淌在办公桌面上,将那方镌刻着“克己奉公”的铜制镇纸映照得熠熠生辉。
李明白看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眉头一皱,心里暗暗思忖:城南新开的鸿达机动车检测站上个月的合格率怎么突然涨了20%,似乎有点不太寻常。转念一想,他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拿起办公电话,拨通了鸿达检测站负责人王明远的电话。
第二天上午,王明远身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走进李明白的办公室,金丝眼镜后,一双眼睛显得温润如春水。
“听说李科长平日里喜欢收藏砚台?”一坐下,他们便寒暄起来。
“那只是个人的一点小爱好罢了,不当提、不当提。”
当王明远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黄绸衬里中央卧着一方蕉叶纹歙砚,墨堂处的金星点点闪烁,宛如夜空中的璀璨星河,让李明白挪不开眼。半推半就下,王明远留下了那方蕉叶纹歙砚,离开了。
办公室的空调出风口呜呜作响,李明白瞥向办公桌,忽然觉得铜制镇纸上的“克己”二字,像是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
不久后,李明白在鸿达的检测报告上签字时,点开了王明远发来的加密文档,里面清晰记录着 17 辆货车的制动参数被调高了0.3的情况。
“每辆车调高0.3个点,虽说在系统容错范围内,但长期下来,可能会导致刹车失灵。”李明白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瞬间明白了王明远的“精心安排”。
他提笔犹豫片刻,脑海里闪过房贷账户上刺眼的欠款数字,又想起女儿读大学的各项开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在报告上签下“同意”二字以及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他仿佛看见窗台上的君子兰叶片,在空调吹出的冷风里轻轻颤动。
渐渐地,李明白的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本黑皮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3月12日,重型卡车3辆,每辆800;4月8日,客运大巴5辆,每辆1200…… 这些数字像一群蚂蚁,爬满了笔记本的横线,被他视作与王明远之间心照不宣的“明白账”。
后来,在某个雷雨夜,李明白突然心生不安,把笔记本里那几页账目撕得粉碎冲进了马桶。此后,他开始习惯收现金,每次将钞票塞进茶叶罐时,总觉得窗台上的君子兰叶片亮得刺眼,像在无声地审视着他。
第二年开春,城南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对进城卖菜的夫妻开的三轮车被一辆刹不住的货车撞得扭曲变形。看到电视新闻里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时,李明白手中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裤脚。
事故调查很快有了结果:涉事货车的制动系统早已存在严重隐患,却在鸿达机动车检测站的两次年检中均顺利通过,而检测报告上,李明白的签名赫然在目。
“你笔记本里提到的‘明白账’,指的就是这些吧?”一个月后,在市纪委谈话室内,办案人员向李明白出示了一叠材料,上面既有王明远转账给他的银行流水,也列着数百个经他签字同意合格的车牌号。李明白如遭雷击,那些已被他撕碎的“明白账”,只是化作了云端的数据,随时能被组织调取出来。他如实承认了自己与王明远之间的“往来”事实。
他恍然大悟地望向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喉头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自己的人生账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自己一直枉为“明白人”。(南宁市鸣区纪委监委)
编辑:何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