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方伯在屋里一拐一拐地转来转去，眼眉角时不时地抽搐一下，显然又触到了腿上的伤痛。这疼痛已经伴随他半年之久了，幸好没落下什么大毛病，医生说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完好利索了。
他婆娘在椅子上织结着竹藤编织品，这是村里近几年来推广的据说可以外贸的产品。村里的经济能人负责收购，村民领回任务就可以在家里编织，虽然收入不算很高，但闲着也是闲着，添点补贴也是好事。
她已经瞄了方伯好几眼，纳闷着呢，这老头今天怎么了，一副魔症的样子！
终于忍不住了，她说：“老头子，你的腿还没好，少转几圈吧！”
方伯一拍大腿，正好拍在伤腿上，又呲牙裂齿地抽着气。他没理自己的婆娘，自顾自地说：“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得去看看……”
“看什么？”婆娘疑惑地问。
“妇道人家不要管事！”方伯一瞪眼，他是一个很强势又很固执的人。
他在墙角拿了把伞，转身就一拐一拐地出门去。
门外，雨如倾盆。一把小雨伞根本挡不住，一下高一下低的身影很快就湿透了。但方伯一副浑然不顾的样子继续在村里走着。
他先到小河边看了看河水，然后喃喃道：“涨得好快呀！这雨再不停就会淹到田地的庄稼了……”
一会，他又转到学校门口，冲里面吼了一声：“校长，要交待好孩子们，水大啊！”
一会，他来到村里的合作社，看了看，没人在，不过群众的牛羊在棚里安安妥妥的，他就放心地晃晃走了。
一会，他来到村里的编织厂，看看，人有不少，就吼了起来：“滚回家去，这大雨的先顾好家里不被淹！”
一会，他来到山脚一户村民的家门口，又吼起来：“老刘，你家漏水的地方搞了没有？要注意啊！山上有可能落石……”
……
一会，方伯来到一座泥瓦房前，刚准备张口就吼，可一下又卡在喉咙间。他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忘了张远这个小兔崽子已经搬迁去镇上了！”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这座泥瓦房，受伤的大腿又隐隐疼痛起来。在脱贫攻坚战中，就是这个钉子户让他头痛不已：国家扶持建新房，不干；扶持给一头牛五只羊，转身就卖掉；安排搬迁去镇上，不去；产业扶持给了精良种子，转身拿去喂鸡……一个健康的青年整天窝在村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好事不干，坏事尽干。要不是有一个70岁的老娘还能做点农活养着他，真不知道他的日子是怎过的。
好不容易，在镇里的一家电子厂给他谋了一个闲职——保安，有点收入，加上别人介绍了一个镇上的姑娘给他，他才同意搬迁到镇上的安置区，不然整村脱贫的任务还不知道成了怎样的局面。
扫了一眼泥土墙上几个“危房不住人”的大字，方伯恨得牙痒痒的。他这条腿就是这个叫张远的家伙不小心弄断的。去年11月份，本来搬迁了，按规定村里就叫工程队来拆除旧危房。但张远死活不同意，阻挡着。当时方伯是村支部书记、村委主任，就带人来跟张远做思想工作，说着说着，双方火气就升起来，方伯本是个暴脾气的人，就想给张远一记爆栗。张远躲避到一辆摩托车后面，一不小心，就碰倒了摩托车，正好砸在方伯的小腿上，骨折了。
这下，方伯入院了。张远灰溜溜地回镇上了。拆除旧房的事就停了下来。没人敢拆了，就喷上“危房不住人”的大字，以示已经不住人了。
方伯出院后，就到了今年换届时间，他年纪也到了60岁，也就退休了。
方伯正欲离去，蓦地他又回首，眼睛瞪圆——在大雨中，泥墙都湿透了大半，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可令方伯心惊胆战的是房顶的瓦片中好像有炊烟透出！
“嗨——”方伯又吼了起来：“狗养的张远！”
他一下就冲到泥瓦房的门前，伞丢了，腿仿佛不疼了，身子灵便得像只急猴子。
那门是掩着的。
他一把猛地推开门，他看见张远的娘一个人缩在灶前，正在煮着东西。
“大嫂你怎么又搬回来了？”方伯气急败坏地吼叫。
不待对方回答，他就冲过去，架起张大娘就往门外拖。
在大雨中，由于过急，俩人滚倒在泥水里。
突然，“卡”的一声响，方伯又大吼了一声，声音中透出痛苦的呻吟。伤腿传来一阵巨痛，他晕了过去。
身后，同时传来“轰”的一声，泥瓦房在大雨中塌了。
方伯又住进了医院。他婆娘正在训他：“你个老不死的，早就退休下来了，还到处乱跑，这下腿又断了，你怎不把命丢在那？”
平时，婆娘这种语气，他早就急吼吼地怼开了，可这次他只憨憨地笑了一下。
张远提着一袋水果进来时，方伯又像只狮子一样，怒吼起来……（都安县纪委监委）
编辑：林贵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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